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50幾歲男性,食道癌術後合併氣管轉移,
這次入院是因為發燒,發現有食道氣管瘻管.
我看到他的第一天,因為兩側嚴重肺炎合併呼吸衰竭,
剛開完氣切,在加護病房裡撐著.

我不知道在我值班的這幾天裡,他究竟有沒清醒過?
為了讓他的血氧濃度維持一定,
我們必須用大量的鎮定劑和肌肉鬆弛劑把他打倒.
"Supportive care,"主治醫師說.
家屬都知道他的情況,其實就是很末期了.
看他兩側的肺葉是一整片白,沒剩下多少健康的空隙可以繼續正常的生理.

有時候這種病人反而是最好care的.
如果沒發燒,如果抽血WBC和CRP都沒再爛下去,
反正就是keep current antibiotics and ventilator support
漸漸的他需要用上Dopamine,漸漸的他的FiO2調到百分百.
就在他生命最後的日子裡,他的孩子們一一回來見他ㄧ面.
不過病人的父親也才剛過世,
病人的女兒和老婆拜託我們,ㄧ定要讓他撐過父親葬禮的那天,
這樣他們才有辦法,處理他的後事.

畢竟醫學不是神祇,就在他們訂下的日子的前兩天凌晨, Levophed還是掛上去了,
隔天晚上我去接班,Bosmine pump也用上去了,都用到full dose.
這時病人的血壓89/45, HR 124, anuria, SpO2 65% (FiO2 100%)
我跟家屬說,抱歉,真的沒辦法了!恐怕就是今晚.

他女兒告訴我,請讓他再撐一下,他的兒子就要趕回來.
"嗯......"遲疑著,血壓65/30, 我請護理人員打一支Bosmine
畢竟在急診,這種劑量的Bosmine是打在死人身上的(CPR with ACLS)
不像我的內科同學們,對這樣的offf-label use應該很熟習.
不錯,30秒內BP來到了110/65, 我站在床尾,看著病人喘到不行.
為了讓家人可以跟比較清醒的他對話,為了不影響他的血壓,propofol已經關掉了.
"run上propofol吧,"我說,"他這麼喘應該很不舒服吧!"
不過這也可能是多慮了,PaCO2 70幾,應該很drowsy吧!

我想如果真的有靈魂,他大概已經不在自己的身體裡了.
可能正好站在我身旁,還是得成全家人最後的心願.
總算,病人的二兒子從桃園趕回來,在這之前又push了一支Bosmine
他的家人們圍繞在病床邊,
他的太太噙著淚反覆對他說"你就安心的走吧,小孩我會给你照顧好的"

安安靜靜的,身為旁觀者的參與這樣的場面,畢竟在急診不常發生
通常來到急診,都是很突然的OHCA,然後ㄧ批人忙線上病人,
ㄧ批人忙著CPR, 我們的腦袋參與了一段,心裡頭在安排著接下來的對策與動向.
ROSC-->on CVP, consult總值, 做EKG, 決定ㄧ下需不需要Brain CT
no response for 30mins-->如果不是小孩,中毒,溺水 or 低體溫,30mins是跟命運談判的極限
其實面對生死臨終,我愚蠢的只會說ㄧ句"某某某,於民國幾年幾月幾點幾分,宣告死亡"

站在隔壁床看病人的我,竟然也哽咽了.也不知道怎地心底的某個部份被觸動著,
我想死亡是人生的一種寬容與救贖,
多少恩怨是可以ㄧ笑泯恩仇,多少倔強總是在無可挽回的剎那方覺是一道紙牆.
能夠見著最後一面,不論對亡者或生者,都是種寬慰,
以前我不知道這有多重要,後來身邊的朋友也發生這樣的事情後,
我試想"最後一面"的意義,那是活著的人最後能盡的一份心意......

"陳醫師,asystole囉......"主護提醒我.
"嗯......",我推開圍廉,試著隱藏內心小小的波動,"那....某先生,於某年某月某日,幾點幾分,...往生."
家屬也都有準備,我想起有人說過,癌症是最慈悲的死亡,
因為你可以有時間,跟所愛的人道別......
突然整個場面異常的冷靜,事情回到理性面,拔掉管路,suture wound,開立死診,
護理人員擦拭病患身體,家屬聯絡葬儀社......

在覺得自己已經快要麻痹的時候,
能後回到靈性的角度去感受,我想,我得謝謝他,
在他臨走之前,也為我上了一課.....好走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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